梅耶荷德排演《一生》

梅耶荷德排演一生孙德馨一九三七至一九三八年演剧季，梅耶荷德剧院开始在列宁格勒巡回演出。在临去列宁格勒之前，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在莫斯科把剧团人员召集在一起，读了根据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改编的一生这个剧本。剧本是由改编者叶加勃里洛维奇朗读的。其实，这是一出具有独创性的剧作，因为它只是根据小说主题写的。剧本受到欢迎，大多数出席人都赞成演出这个剧本。最后决定；演出一生以迎接十月革命二十周年。一、在宿营地参加排演的有扮演保尔柯察金的萨莫依洛夫，饰朱赫来的鲍戈柳鲍夫，和演被称作“留小胡子的人”一角的扎伊奇科夫。留小胡子的是个热心肠的人，看样子是个工程师，象在从事修复被破坏的工厂。他进城来是想弄到必要的设备。这个角色的台词写得很生动，扎伊奇科夫老是精神抖擞地用“乐观主义的欢呼语调”来朗读。有时，弗谢沃洛得埃密刊耶维奇聚精会神地聆听演员们吐词儿。当留小胡子的人跟朱赫来讲起他如何为工厂搞到设备时，梅耶荷德停止了排演。他吩咐扎伊奇科夫说，那段独白应该讲得象人们所常说的那样已经是重复了一百遍而令人厌烦的往事了。“他已经给很多人讲过了”，梅耶荷德讲。“说这件事已成了习惯，他自己也感到腻味了，因为他往往刚一开头，人家就回避了。讲您好，您好须要讲得枯燥无味，甚至令人感到厌烦、冷淡。他吃饭了，我也吃了。他去办公室，我也去办公室，”梅耶荷德讲话就象追逐一个躲避他的官僚主义者。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请扎伊奇科夫用自己的话再；补充一下台词，并让他不要抑扬其词，讲所有的话部是死乞白赖的，只用两个音符。而且要这位演员在独白结束时要庆贺胜利，因为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感到高兴，仿佛捕获到一头野兽”，梅耶荷德停止讲话。他看清楚那段独白之后，就一边即兴说着台词，一边表演起来。结束时，仿佛使人感到他已累得汗流浃背，浑身湿透了，但心情却是激动的、愉快的，象两手提着猎物似的。梅耶荷德边描绘留小胡子的人，一边做表演小品，他把性格特征演给扎伊奇科夫看，酷似这位杰出演员的个性。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那样生动、幽默地描绘留小胡子的人象小鸡似地伸出脖子，引得参加排演的人全都禁不住笑起来。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感到大伙都已理解之后，便把有关规定情境中可能有的一系列练习都一一表演开来，对已确定了的性格特征片刻也没偏离。他寻找煤油，水壶，往煤油里倒水，把煤油炉点着，那已损坏的炉子喷咀发出吱啦啦的声响，继而出现唿哨声，把没有燃烧的液体喷得到处都是。“那年月煤油总是掺水用”，梅耶荷德边说边演，煤油炉吱吱作响，还时而“打喷嚏”。瓦西利费奥多罗维奇扎依奇科夫一直细心照着梅耶荷德。这个与他个性十分相似的人物形象，明显地激起这位演员的想象。后来他再演这一场面时，那段独白便讲得非常出色。接着，梅耶荷德又转到同一场戏中保尔柯察金的戏上来。他讲保尔是从铁路支线的建筑工地上来，那里有许多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伙伴在等着他，他不能是沮丧的。萨莫依洛夫这段戏演得的确如此，他把保尔演得悲伤，忧郁了。梅耶荷德认为这种场面不宜用抒情、冥想的调子。“这时候保尔很急躁”，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讲，“他什么事进行得也不顺利。但他不是忧愁，而是对困难、对一处处雪堆和无法解决孩子们穿衣问题而怒火中烧”梅耶荷德照自己的想法给叶萨莫依洛夫做示范动作，表演保尔应怎样坐，怎么往咀上塞烟卷，划火柴，又怎么白言白语地骂骂咧咧，并折断了几根火柴。“保尔心里老是惦着一件事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梅耶荷德边说边示范，表演保尔怎样沉默不语，怎样不时地瞅瞅朱赫来，搔搔后脑勺。二、谢马之死排演开始时，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从头到尾听完了这场戏的案头朗读。列夫纳乌莫维奇即列斯维尔德林译者一边读台词，一边寻找这个已很虚弱的人的自我感觉根据剧本被匪徒们击伤的谢马正鲜血直流，即将死去。梅耶荷德有几秒钟坐着一声不吭，象在回忆什么。随后讲到“记得在帝国主义战争时期，我必须到一个小医院去值班。他们给我穿了一件箍得很紧的工作服，就领我去病房了。首先我看到一个士兵，肩部都给砸碎了，上面露着骨头。这个伤员已准备好去手术，我们这些卫生员得抬他去手术室。当我刚看到这个人已伤得不成样子时，我几乎都要躲开了。可一路上我却没法不盯住这个已成残废的士兵的肩膀。他多疼呵，多痛苦呵，这种想法时刻萦绕在我心头。然而，这个伤员尽管如此疼痛，但却没有叫喊，看来，他把余下的精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幸免于难的细胞里了，他在鼓起全部勇气与痛苦作斗争，就象举重超过自身体力的人那样梅耶荷德在叙述这个伤兵的痛苦时，全神贯注，沉思得出神。他只偶尔瞥一下周围的人，仿佛在内心已唤起他往日所体验的种种心情。“我们的体系要求我们要找出妨碍我们实现自己意图的种种阻碍和困难”，梅耶荷德接着讲道。“我们要行动起来战胜这些困难。这有助于我们激发自己，活跃自己的想象”。梅耶荷德稍微离开桌子一点，就从椅子上渐渐往下出溜，以致他那身体形成一种令人不快的半倚半卧的姿势。“谢马的胳膊被打断丁，医生叫他举起手来是为了避免失血过多”。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把一只胳膊往头后一甩，同时由于疼痛他的脸完全变了样。“同志们把一件浸透血的军大衣塞在谢马的胳膊底下，有几颗子弹射入谢马的腹部。谢马就象小医院里的那个士兵一样，正集中力量克制白己的痛苦，以便给母亲写完最后一封信”。梅耶荷德没有把甩在头后的胳膊放下来，他是在寻求一个适当的姿势好口授一封信让同志们写下来，看来没能寻到。他刚说几句话，一阵剧痛迫使他转过身去。他好容易才凑合着坐下来，总算快把话讲完了。他匆匆讲的那些话是越过肩头传出的，因为写信的那位同志是呆在他背后。人们没法不凝视着梅耶荷德的面孔，它表达了一系列情感上的变化。那段独自听起来是那样感人，那样坚毅，演员们都不禁鼓起掌来。三、在小吃店稍稍休息了一会之后，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便着手排“在小吃店”一场戏。梅耶荷德提醒大家，在这段戏的动作设计没有最后固定下来之前，先要试验一下几种不同的场面设计，找到“有词儿和无词儿”的剧中人的性格。接着，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便请所有参加这段戏的人站起来，并迅即分组把他们编入几种不同的场面调度里去。为了让每个演员都能找到动人心目的人物形象，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倾注了全部心力。譬如，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吩咐那个彼得堡型的老爷，找一找这个角色“赞美酒神的颂歌”式的动作设计。这个插曲式的人物台词很少。梅耶荷德还意味深长地做了示范动作，表演了这位老爷与他夫人如何手挽手走进小吃店。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向后仰着脑袋，眯缝着眼沉入幻想，继而又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抓住脑袋，感慨万分地说道“彼得堡啊彼得堡”那淡蓝色的风搅雪沿着涅瓦河面回旋”梅耶荷德走到柜台跟前，并没改变那兴高彩烈的面部表情，可突然却非常呆板地问道“有什么吃的没有”他用鼻子在几个盘子上挨个儿“爬行”了一阵，终于找到一盘下酒菜。梅耶荷德在讲话时完全沉浸在彼得堡生活的回忆里而采用的朗诵调，以及他怀着狼一般的食欲扑向夹肠面包的举动，顿时使这位彼得堡型的老爷身价大跌。这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具有了讽刺的性质，它以其典型性而深深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可戏校刚刚毕业的那位年轻演员驾驭不了这一形象，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的示范表演太精妙了。扮演者的拙劣演技显然激怒了梅耶荷德。“很呆板，这可没法上台演出，”他不耐烦地突然说道。“应该用鼻子在那些盘子上“爬行”，要闻出几个冷盘来；富有表现力的东西不一定非用手势。你没看过两手扛着行李的搬运工人，只用头部动作便能表达很多东西吗演员必须善于观察，善于发现生活中动人心目的形象，富有表现力的动作。”梅耶荷德把哥萨克首领加卢勃的出场也搞成了讽刺喜剧，这个人物是由费宁扮演的。在加卢勃没来茶点部之前，他的副官先快步出场，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要求他摆出一付“作威作福”的样子。加卢勃本人出现应该是懒洋洋，醉醺醺的，连一句合乎常理的话都不会讲了。梅耶荷德做的示范动作精彩极了他表演了加卢勃如阿嘟嘟嚷嚷，试图向他所喜爱的一位太太表白什么。与此同时，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又饰那位太大，她孤立无援地四周顾盼，养不懂加卢勃哼哼哈哈地说些啥。那个副官忙赶来帮助这位太太，把喝醉酒的哥萨克首领想要说的话译给她听，好象他是用外语讲的。费宁很快地掌握了梅耶荷德提供的动作设计。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很满意，并把这段进行得很顺利的戏又加以发展了。梅耶荷德从参加群众场面的人们中间挑了两个年轻演员，让他们表演这样一种场面一个装扮加卢勃所喜爱的那位太太的丈夫，另一个扮演外省人，即饰一位循规蹈矩的先生，他由于那位妇女的丈夫对撒酒疯的哥萨克首领的无理纠缠毫无反应而深为气愤。于是，这一对那位丈夫的怯懦行为满怀愤慨的人，便拉着他去跟加卢勃要说个明白，可这位丈夫却死也不肯去。梅耶荷德构思好这场戏之后便作示范表演，先是演这个无精打采、头发逢乱的外省人如何拉着那位丈夫的袖子去见加卢勃，接着又突然变卦，把这位先生表现得非常惊慌，试图回避再去说长道短了。随后，梅耶荷德又表演切尔尼亚克上校出场。他活象一只公鸡似地飞了出来，并扑向小吃店主人喝道“必须样样俱全”梅耶荷德在演完惊慌失措的小吃店主人一头钻到柜台底下之后，便重又象一只公鸡似地张开翅膀飞到加卢勃跟前。此时，加卢勃正四肢摊开懒洋洋地仰靠在他所喜爱的那位太太身旁。切尔尼亚克没理采这位哥萨克首领，径直跨过他那伸得直挺挺的双腿，就抓住那位太太的手邀她跳舞。接着，梅耶荷德又排演在小吃店里爆发的那场丑剧。加卢勃和切尔尼亚克上校两个争风吃醋，都极力想把那位太太据为已有。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吩咐他俩，在简短的口角之后都要凶狠得象个恶魔。“我要抽你咀巴”“抽谁抽我”“抽你”梅耶荷德一边即兴说着台词，一边作示范动作，表演加卢勃如何挨了切尔尼亚克上校一耳光。加卢勃“啊哈”一声掏出转轮手枪，并一颗挨着一颗把整匣子弹都压上膛。“小吃店里现在是一片惊慌”，梅耶荷德吩咐道，并从这一组转到另一组，挨拨儿地作示范动作，表演那些惊恐万状的老爷和庸夫俗子对每次射击的反应。狂怒的加卢勃的大声呵叱终于压住了小吃店里的喧哗声，他命令副官把机枪架起来，并占领柜台作为指挥阵地。梅耶荷德表演加卢勃时，一个箭步蹿上柜台，并用两只脚扫除上面的各种小吃，演员们对这一登峰造极的情景，报以热烈的掌声。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对挽着彼得堡型的老爷的手走道的那位太太提出了批评。饰这一角色的演员是个瘦小的女人，穿一件黑色上衣和短裙子。“您的走法是很现代化的”，梅耶荷德说道。这位女演员辩解道，她很难踩着这么慢的音乐拍子走道。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为了帮助演员们入戏，特选了这样一段曲子。“您试着每一小节走两步”，梅耶荷德劝她说。这位女演员步子迈得很小，每一小节只走两步。“节奏是对的”，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讲，同时注意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但这只是形式。您演的这位太太，是穿一件紧身的、带有长幅拖地后襟的连衣裙。您瞧”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合着音乐的节奏每小节走两步，开始做即兴表演。起初是走园场，接着走“8”字形，后来在小吃店柜台旁踱来踱去，一双眼不时地搜索着柜台。我们又一次感到自己面前不是梅耶荷德，而是位时髦的太太，一位饿着肚子贪婪地着餐台上摆的丰盛的食物的太太。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的一双腿，靠膝盖处象是被瘦小的裙子给裹紧了，步子迈得很轻巧，那傲慢的，挺得笔直的身躯象是漂在水面上，脑袋懒洋洋地斜向肩头，这些形体动作是在转弯时完成的。梅耶荷德结束这段小品之后，便让那位女演员重新出场。他自己则站在脚灯旁来帮助表演者，提醒她注意角度“要仔细打量观众，要展示自己的眉膀。要让我们看到裸露的脊背，而面孔却要冲着对手。要尽力诱惑妳的伴侣，好让他舍得拿出钱来”四、死刑一天晚上，在高尔基文化宫演出森林时，临时决定对“死刑”这场戏做案头排演。这场戏要决定几个视死如归的共青团员的命运。饰宪兵军官的演员想竭力制造恐怖气氛。他吼叫，疯狂地转动眼珠。由于绷得太紧，他的脸涨得通红。但尽管这位年轻演员毫不惜力地豁出命来，耗费全部热情，而这场戏却并不动人。梅耶荷德阻止他继续演下去。“这里不能只表演外部热情”，他讲。“你应该借助哑场来决定犯人的命运。哑场给观众表达的内容往往比台词更丰富。你注意我”梅耶荷德悠闲地听着指控青年们罪行的情报，同时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来，揉匀里边的烟丝，并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指的动作。后来他视线离开了烟头，举日端详那些等待决定自己命运的青年男女的面孔。他那瞳仁慢慢地扩大了，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他稍微向前移动一下，更加留神审视这些死刑犯的面貌，从他那瞪得圆圆的充血的眼睛里，明显地能看出这些人的命运。着梅耶荷德那副样子着实可怕。大概伊凡雷帝在刑讯逆臣时可能就是这样凝视的。这段哑场究竟持续了多久已很难说准了，反正时间好象很长。当梅耶荷德又低下头来，把一根烟往烟盒盖上墩了几下之后，便简捷地说出俩字“绞死”所有在场的人都一个个从坐位上跳起来，掌声雷动，把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团团围住。在回旅馆的路上演员们都讲，梅耶荷德已很久没象现在导演一生这样，怀着如此兴奋、激动和炽热的情感排戏了。五、青年集会“青年集会”这场戏，约定在维堡区文化宫的休息室里排演。排演前，梅耶荷德向参加者做了长篇讲话，我几乎全部记录下来了。“我们大多数剧院的集会场面都搞得非常乏味。我们应该清除那些刻板公式，否则若如法炮制，势必会出现这样一些情景大合唱、打口哨，鼓掌，主席的铃声等。“在外国，群众场面往往是先录制下来，然后再通过无线电扬声器播放。在我们看来，这种改法有损于戏剧艺术。因为借助无线电广播的这种群众场面的音响配置，使人感到很机械，和舞台上正发展着的生动的剧情不协调。“为了摆脱上述刻板公式，我们需要使“青年集会”具有个性，找出每个与会者富有特色的形象来。“甚至连演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剧作，演员在台上也往往对作者的台词加以扩充，使之有声有色。前些日，我们看了老亚历山德拉剧院即现在的普希金剧院演出的森林。就拿贪婪者伏斯米布拉托夫和古尔美士卡雅米丘林娜萨莫伊洛娃饰之间的那场戏来说吧，这位出色的女演员在听对手讲话时运用的叹息、微笑和间投词，在剧本台词里压根儿就没有，若是记载下来那是很多的。表演者之所以需要这些叹息或感叹，为的就是使观众相信她。你如看到这位女演员的反应就会确信，她一切都听到了，也明白了，所以轮她讲剧中台词你就会相信她。她做上述表演就是准备让你听她讲话。“青年集会”的每个参加者正是要拟定这种感叹和反应的总谱，以便使发言人的讲话既不致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也不致在万籁俱寂中象是空中浮荡。“我们应该这样安排群众场面要让每个人都能细致地刻画自己的人物形象，并选配好适当的台词，让人一听就能辨明表演者对会议进展情况所持的态度。“我们把整个场面这样仔细加以分析之后，便会找到许多富有特色而又记忆犹新的人物形象。这有助于把这一场面“编成一支管弦合奏曲”，赋予它以各种音调，可避免那种空泛的人声鼎沸。我们把这一片段个性化之后，就可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了，比方说，利用那些想听发言人讲话的人来“指挥”种种喧嚷声。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导演安插在这一场而里的傀儡，将驾驭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只有使群众场面个性化，我们才不致为三个卢布大吵大闹，而落入俗套。可能不会一下子就取得成果，但却必须实验。我请大家都参加这一场面”。六、红军野营开排之前，梅耶荷德解释道在舞台中间应该有个行军灶，左边灌木林里放着一辆四轮大板车。接着，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便为这场戏的起点安排场而调度。三个指挥官俨如三位勇士，站在舞台的最前缘。灌木丛中睡着几位战士。“周围可以听到鼾声”，梅耶荷德设想道。勃鲁扎克和丽塔是由梅耶荷德剧院戏校的学生扮演的。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一边给他俩安排场面调度，一边想象戏的进展情境。“丽塔是躺在大板车上，卧在新干草堆里”，梅耶荷德说道。“而勃鲁扎克是挨着板车栖身在铺在地上的一件军大衣上。这个钟情的小伙子老是睡不着，他辗转反侧，惹得丽塔感到厌烦”。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表演勃鲁扎克怎样卧在军大衣上，并尽力把肥大的前面下摆给自己盖好。他稍微抬起头来，长久地凝视丽塔而孔，然后犹豫不决地喊道“丽塔，喂，丽塔，妳睡了吗”在听见回答“没有”之后，他叹一口气便坐在地上；又折腾阵之后，他索性又站起身来。可以看出，这个迷恋中的小伙子是想把心里想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可他又下不了决心，因为他了解丽塔的脾气。“谢廖沙的这种抒情的情调，丽塔感到荒唐之至，”梅耶荷德讲述道。“她蒙上脑袋想要入睡。可她刚一瞌睡又听到丽塔，喂，丽塔“这段戏结束时，丽塔睡着了，而勃鲁扎克却拉长声音又喊遍丽塔，喂，丽塔之后，才躺下身来，两眼望着满天星斗”。对勃鲁扎克和丽塔告别的场面，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吩咐要搞得富有浪漫性。勃鲁扎克在执行一项危险的任务之前与其心爱的姑娘告别时，把那件大衣递给她说“丽塔，把大衣拿去吧”这位年轻演员真心实意地脱下大衣并把它交给对手，就象我们把大衣拿去让人洗或熨那样。梅耶荷德阻止演员继续演下去。“你这大衣递得太平淡无味，”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说，“而勃鲁扎克是在去敌后之前把它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的，他此去可能要牺牲，你瞧”梅耶荷德半侧着身子站在丽塔，跟前，让她处在自己左首。接着他背手用力拽把西服上衣从右臂上扯下来，就冲着丽塔方向让它搭在肩上，左臂还半拉留在袖筒里。通过他那转向丽塔的头部姿势，舒肩挺胸，而主要是面孔和眼睛的表情，真个有点浪漫主义情调呢好象勃鲁扎克还为自己的冲动表示歉意，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只亲切而简单地说道“丽塔，把大衣拿去吧”梅耶荷德所提示的这种富有浪漫主义意味的舞台调度，以及他对那位姑娘的朴质而动人的态度，比任何长篇独自都要丰富得多。“动作和语言样，应使人感受到潜台词，”梅耶荷德说。“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举一动即对那位姑娘含有深意的曲里拐弯的态度都应向我们表明“你愿为丽塔献出一切，愿意为她去拼命”。七、审讯当排演审讯的场面时，梅耶荷德讲应当把这段戏和“红军野营”加以对比。“得用莫泊桑的短篇小说蜚蜚小姐作为出发点，来安排这段戏”。显然，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已找到激发其想象的有力因素。梅耶荷德让刚返剧院的马尔京松演德国军官。而杀死这个尉官的犹太妓女乐石儿，则分给了巴戈尔斯卡娅。梅耶荷德一开口马尔京松就明白了，并很快就掌握了这个角色。只有一点他没能办到当这位德国军官侮辱那个妓女时，马尔京松演得还不够狠，对那个无辜的妇女侮弄得不够。梅耶荷德坐在那儿上身俯在导演桌上，象是全神贯注往前冲。突然，他猛地站起来边走边喊“停”并沿着阶梯跑上舞台。他跑着跑着，一把抓住巴戈尔斯卡娅腿上的吊袜带，致使这位女演员的裙子滑到边去了。他竟这样拖着这位扮演在台上走，逼得她只好有一只腿跟着跳。他又次登上舞台。起先他是给女演员巴戈尔斯卡娅做示范，指点她应背冲摆满空酒瓶，高脚杯和水果的桌子站着，应悄悄地从桌上拿起刀来。然后弗谢沃洛得埃米利耶维奇又演给大伙看这个被侮辱的妇女如何将那把刀刺入德国军官的胸膛。接着梅耶荷德又站在马尔京松的位置上，让巴戈尔斯卡娅用刀刺他的胸部，尽管这位女演员手里握的水果刀既长又尖，他并不怕伤了自己。梅耶荷德脱去了西服上衣，身上只剩下一件衬衫。紧接着，巴戈尔斯卡娅便挥臂向弗谢沃洛得埃米利耶维奇猛冲过去，我们看他向下倒时，还抽搐着极力把插在他胸膛里的刀子拔出来。梅耶荷德表演的这一死的情景是那样逼真，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八、收回团证“收回团证”这段戏，指定在维堡文化宫舞台排演。我们来时舞台上已布置好代用品。机床、箱子和各种不同体积的布景配件，层层叠叠地堆得老高。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把所有参加这段戏的人都安排在机床或箱子上，舞台调度不但有横向的，而且有垂直的。几组学生和演员处在不同的高度上，象是一幅充满生气的色彩画。萨莫依洛夫所饰的保尔柯察金站在最高处，从那儿注视着下面的情况。“这场戏需要用西西里人的演剧手法来解决”，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讲。参加这一群众场面的人相互交换一下眼色，看来谁也不晓得西西里演剧手法是什么样的。大伙都满怀兴趣地等待梅耶荷德的指示。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把这个群众大会的场面处理得象是要发展为骚动了。剧情以极为热烈而紧张的节奏进展着。梅耶荷德把参加群众大会的人分成两派把饥寒交迫、衣衫褴褛的一群小伙子分到共青团组，这些人正顽强地忍受着困苦；把一些动摇分子和几个煽动停工的无赖分成另一组。当一个青年公然宣告他要离开工地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保尔便要他交出团证来。这一瞬间，参加大会的反动势力采取了威棱逼人的恫吓手段。梅耶荷德火气十足地表演了这个凶悍的青年如何从怀里掏出团证，并用力把它扔出去。这一行为是要绝对肃静的信号。谁也无权再动弹一下或发出任何声响。这种气氛用任何语言、任何口号也无法缓和。又沉寂片刻，青年们才撂下工作，去找新的领导，从工地散开。梅耶荷德让萨莫依洛夫队机床上下来，看看保尔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又轻快地爬到高处，嘱咐参加这段戏的人们说当那位共青团员要扔团证时，要竭力阻止他。接着，梅耶荷德便吩咐把这场戏再重演一遍。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站在离左边高架不远的一个三、四米高的台子上，注意观察参加群众大会的每一个动作。那个扔团证的共青团员是站在几乎紧挨台口的一只箱子上，即在对面的高架旁边。当那个小伙子扔出团证时，梅耶荷德蓦然一个冲刺，纵身一跃就象飞越整个舞台一般。当他倏地落在那个慌了神的共青团员跟前时，还微微往后回跳了一下，并站了一瞬，一双眼直盯着那个青年的脸。跟着又来个饿虎扑食，向他胸部猛扑过去，把他压倒在附近的一只箱子上。参加这场戏的人都忘记排戏了，人们边叫喊一边鼓掌，飞快地奔向梅耶荷德。那一跳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尤其是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当时已六十三岁了“这是演员格拉索的手法，是西西里人的演剧技巧”。梅耶荷德给萨莫依洛夫当场讲起他跳跃的诀窍。他说他“飞腾”的技巧全靠那些阻当他的人。山于他们不给他让路，因而也就无异于在空中支持了他。“要鼓足劲往前猛跳，接着你自身的重量会拖着你下降，”梅耶荷德边说边比参加排戏的人各就各位，并给他们做示范动作，因为他们必须用那些动作来协助萨莫依洛夫，好使他能顺利地落在舞台前缘上。萨莫依洛夫鼓足勇气试着重现这一场面。在技巧上跳跃是成功了，但给人的印象却远不如梅耶荷德的示范动作那么有力。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想法对这位扮演者进行帮助。为了协助保尔，他要求在跳跃的那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要急忙闪开，并用逆向动作来加强其迅猛冲刺的表现力。“在你要跳之前，先尽力设法冲出人群”，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对萨莫依洛夫讲，“要利用这种阻拦，把它看作是你必须克服的障碍。这是下一行为的体力刺激物”。当保尔落到下边时，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让扔团证的那个共青团员拔出手枪。于是又出现“障碍”，所有参加大会的群众都做出逆向动作，以强调柯察金所陷入的危险处境。九、在工棚从列宁格勒巡回演出回到莫斯科之后，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继续致力于生的创作。他开始排工棚里一场戏，那是为修建铁路支线而搭起的一间简单木房。这场戏是从保尔醒来开始的，其余的人还都睡在铺板上，各自都尽可能给自己裹好了。梅耶荷德让饰保尔的萨莫依洛夫醒来之后，立刻就起来干活，先把炉子升起来。“疼得越是厉害，柯察金斗志就越坚强，”弗谢沃洛得埃密利耶维奇说。“我们之所以相信保尔英勇，就是因为我们亲眼看到他能顽强地跟他所遭到的不幸作斗争”接着，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便表演了他设想的保尔醒后的一段戏。他躺在铺板上，很快便冷得两肩收缩，随后又欠起身子坐下，象是想出一个什么主意，即刻把脚放在地上，环顾四周。“对”梅耶荷德低声说道。从他的脸色便可看出，保尔昨夜是在焦虑，失眠中度过的。接着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发麻的四肢，便向一座小铁炉走去。他停在炉旁，摸摸衣兜，掏出一盒火柴来。他打算升炉子，于是便俯下身子，可突然又用手抓住腰部，好象一阵疼痛骤然透过全身。他摇晃几下，就靠在门框上了。火柴也随之从手里掉了下来。那一瞬间，梅耶荷德象要站不住了。可他立刻就克制住自己，并挺起腰板。然后又鼓了鼓劲儿，弯下腰去捡火柴。不料又突然一阵剧痛，疼得他不禁咬紧牙关在原地僵住了。然而，他却重又毅然强使自己挺起身来，而后便小心翼翼地蹲在炉旁，开始生炉子。这段哑场戏持续了至多一分钟。但从中却能感受到保尔柯察金的刚强性格，也能体会出那些共青团员生活的环境阴冷而昏暗的工棚，窗外是严寒的清晨。梅耶荷德做完这段小品之后，让萨莫依洛夫把这段戏照演一遍。他演得很得手，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继续排下去。火柴落地是个信号，饰谢马的斯维尔德林按此信号开始注视保尔。当柯察金忍痛去生炉子时，谢马应该走过去帮助这位同志，应满怀同情地协助他。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表演了谢马如何蹲下，如何担心地瞅着保尔的脸，并接连提了一些关怀他的问题。梅耶荷德虽没用犹太人的口音讲话，可从他语言的韵律，从每句话尾那特有的向上挑的语调，却能感悟出谢马的民族属性“保尔，你不舒服了你很难受吧帮你一把好吗，保尔”这个地方斯维尔德林演得没法再好了。这场面使人觉得既亲切又感人能感到有一种深厚的友谊把柯察金和谢马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接着是表现团员们情绪旺盛的场面。一些青年原都懒得动弹，舍不得离开暖和的地方。梅耶荷德还表演了一个青年如何嘤嘤啜泣，活象一只冻得发抖的小狗在悲戚地号叫。为了缓和这种气氛，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想找个青年最好能机敏地出个逗人的节日。梅耶荷德在选中一个手脚麻利的青年之后，便开始作示范，表演一个动作灵巧的团员如何从铺板上一跃而起，象“鱼打挺”那样弓着身子腾空而起。接着，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又象游泳家将手合起举在头上跳水，从铺板上“潜入水中”。人们全笑开了。梅耶荷德趁大伙乐的机会，让把这诙谐和笑声记下来，因为那些振奋起来的团员要随之从铺板上纷纷跃起。弗沏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为了把穿衣的场面搞得愉快，活泼些，他故意激发青年人的好胜心。于是有人唱起歌来，有人把一杯凉水泼在伙伴的脸上，有的则使劲穿上棉袄跳起舞来。这段戏的结尾中保尔柯察金让青年们列好队之后，打开一面红旗，在内战时期的一首进行曲的伴奏下，带着他们去干活。这段戏的结局梅耶荷德处理得很巧妙，使人感到既情绪昂扬而又富有戏剧性。这段戏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很快就排完了，他很注意真实，绝不许有任何装腔作势的地方。“你们在戏校学习有机造型术并不是为了要当武术家，”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对那位象“鱼打挺”一样从铺板上一跃而起的小伙子说道。“有机造型术是一种形体训练，我们研究它址为了使演员变得机警、灵巧。你施展技艺并不是给观众看。你演滑稽节目是给心灰意懒的伙伴们开心取乐。如果你自己感觉不到姿势的幽默，那你绝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十、在保尔柯察金家弗谢沃洛得埃米利耶维奇很重视“在保尔柯察金家”这场戏。梅耶荷德对萨莫依洛夫讲“不要滥用微笑，因为保尔并不是精力充沛的人”。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还以马雅可夫斯基为例，说他平时分心的事很多，还要为新的创作计划绞脑汁。“保尔柯察金的乐观主义和马雅可夫斯基的乐观主义应该是相同的，”梅耶荷德说道。“他关心的是局势，挂虑的是党内意见分歧。”随后弗谢沃洛德埃米利耶维奇就讲，有一大家里人把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个人丢在家里，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照料他。“那天很热”，梅耶荷德说。“汗从这位作家的额头上缓缓地流下，滴进他的双患病的眼睛里，他痛苦不堪。你们想想看，那一双眼简直象飞进了玻璃渣儿，疼得象刀割一样难以忍受可奥斯特泊夫斯基却毅然强使自己忘却这种痛苦。当一位同志来看他时，作家并没有诉苦，而是请人操起吉他，唱起愉快的歌”。梅耶荷德讲得是那样生动，活灵活现，就象这事他本人当时在场一样。这故事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听的人全都屏气凝神。“我们一到奥特斯洛夫斯基家，人家首先就提醒我们，不要细问他的健康情况。奥斯特洛夫斯基不喜欢人家对他深表同情。让我们立即着手工作，或讲讲最近的国家大事，谈谈剧院的情况。“有人在跟作家谈话时，无意中犯了个错误，竟问道人家都给他读些什么“人家马上就纠正我们的话，”梅耶荷德讲。“应该问您目前在读些什么奥斯特洛夫斯基不喜欢任何使他想起自己是个残废者的谈话。当前你要扮演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弗谢沃洛埃米利耶维奇转向萨莫帜洛夫说，并终止讲话。梅耶荷德开始排演这段戏，同时还构思保尔的内心行动线，探索最富有表现力的舞台调度。萨莫依洛夫表演柯察金的病症时，举止完全象个瞎子。他走过房间时，两手向前伸直，并摸索目标。他在坐下或拿取任何物品之前，总要先竭力判